沒有人喜歡被說教,沒有人喜歡被控制。因為當我們想要改變對方時,無論出發點多麼好,道理多麼正確,其實都在傳遞: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,你應該變成另外一個樣子。當我們放下所有的要求、控制、評價,只是單純看見對方當下的樣子,當下的感受,並願意和這個真實的人在一起,分享時光,這就是真正的陪伴。
客體關係心理學說,關係就是一切。我們存在的全部意義,就是尋找關係。嬰兒若沒有照料者的陪伴,無法存活。成年人若沒有朋友或伴侶,生命黯淡無光。老年人沒有人陪伴,生不如死。我們都知道陪伴的重要意義,那什麼才是真正的陪伴呢?
一、高品質的陪伴,前提是完全不想改變對方
沒有人喜歡被說教,沒有人喜歡被控制。因為當我們想要改變對方時,無論出發點多麼好,道理多麼正確,其實都在傳遞: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,你應該變成另外一個樣子。這個改變對方的能量本身,就會讓對方抗拒。就像妻子想要把老公改造成一個有熱情的人,老公的心就關得更緊,覺得妻子根本不接納自己,很傷心。
很多父母和孩子在一起,幾乎不停的挑剔指揮孩子。孩子玩水,嫌孩子浪費水;孩子玩土,嫌孩子弄髒衣服;孩子自己吃飯,嫌孩子吃得慢,指揮孩子多吃青菜。孩子開心的跑過來要媽媽抱,媽媽卻要孩子先去洗手,才能碰媽媽。這種“陪伴”下來,大人小孩都很累,而且不開心。
為什麼想要改變對方?因為看不見對方的真實存在,只能看見我們頭腦中想像出來的、正確的對方應該是怎樣。
頭腦想像是最可怕的東西,因為頭腦會造出一萬種理由,證明自己的想像就是真理。比如,看見孩子彎著腰玩iPad,頭腦立刻會說,這樣會把眼鏡搞近視,這樣對身體不好,所以我要糾正他。當父母去糾正孩子,結果必然是,孩子不開心,和孩子關係進一步疏遠。
看到這裡,有人可能會說,難道我糾正孩子的不良習慣,錯了嗎?長時間彎著腰玩iPad,就是對身體不好,這個還有疑問嗎?
問題是,人不是機器,人是不能拿來糾正的。問問自己,你也知道晚睡不好,可是你真的能做到從來不晚睡?如果你晚上失眠,伴侶在旁邊不停教育你:晚睡對身體多麼多麼不好,這樣有助於你安然入眠嗎?
如果伴侶理解你的晚睡,肯陪著你失眠,抱著你輕聲聊天,這就是真正的陪伴:我不要改變你,我只是如你所是的愛你。
同理,看到孩子彎著腰玩Ipad,不妨去看看孩子在玩什麼讓他這麼聚精會神,有興趣的話可以一起玩。心疼孩子弓背彎腰,那麼去愛撫他的背,孩子的脊柱在愛的灌注下,自然會挺直。這就是真正的陪伴:關注,但不打擾。
二、高品質的陪伴,是看見對方
我的一位來訪者喜歡打籃球,小學時候,有一次打完籃球身體暢快淋漓,帶著這份滿足和快樂,兒子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和爸爸分享,剛說沒兩句,爸爸立刻接過話鼓勵孩子:打籃球,這個愛好很好阿,鍛煉身體,培養意志力,你要好好堅持下去,打好籃球!
聽完這句話,兒子感覺身體裡流動的能量一下子全被憋回來,淤堵在心中,憤怒卻又無從發洩,因為爸爸沒有說錯任何話。
另外一個例子,一朋友形容小時候父親看自己彈鋼琴的感覺:爸爸就像在欣賞自己剛買回來的藝妓。這個例子裡雖然有俄狄浦斯衝突,但最本質的含義都是:父母看不到孩子本身,父母看到的是孩子的功能價值。
這不是一句指責父母功利心的話,也許父母並沒有要求孩子必須功成名就。但父母能否看到孩子本身的存在,而不是用外在價值去定義的物質性的“它”,決定孩子的心能否直接感受到愛。
若孩子本然的存在不被看見,即使父母為孩子傾注一切,孩子也只是父母表達愛的道具。孩子也許頭腦上承認父母為自己付出很多,承認父母很愛自己,但心知道那份恒久的孤寂。
猶太哲學家馬丁布伯說,關係分為兩種:我與你,我與它。當我放下預期和目的,以我的全部本真與一個人或事物建立關係時,我就會與這個存在的全部本真相遇,這種沒有任何預期和目的的關係,即是我與你的關係。
在馬丁布伯看來,“我與你”只是生命的瞬間。也許我與你神性相遇的境界太高,但至少我們普通人可以學習做到,去尊重孩子是一個獨立的生命,不是父母的延續,不是一個實現我們想像中功能價值的”它“。
孩子打籃球的體驗、滿足的表情,流動著一個生命的存在感。打籃球帶來的功能價值,是頭腦總結出來的“它”,“它”並非不能存在,打籃球確實附帶強身健體等很多好處,但如果你只能看到“它”,聽不到孩子快樂而急促的呼吸、看不見他滿足的表情,孩子由內而外散發的快樂也不能共振你的嘴角上揚,那麼,你和孩子根本不存在於一個空間。你睜著眼,確是全盲的。
當我們放下所有的要求、控制、評價,只是單純看見對方當下的樣子,當下的感受,並願意和這個真實的人在一起,分享時光,這就是真正的陪伴。這種陪伴,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方,都是巨大的滋養療愈,是我們存在的證據。
本文節選自李雪“痛苦的中國式家庭陪伴”,原載於“家庭雜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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